半杯饮料济穷人——德国见闻之一

半杯饮料济穷人——德国见闻之一

王秋和

参加法兰克福国际书展开幕的当天晚上，偶然看到的一件小事令我印象颇深，现在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那天我们从书展展厅回来坐的是有轨电车，到站后走几百米路段就到了驻地宾馆。我的几位同事看到时间不晚，就想顺便购买一些巧克力，因为很多人都知道这里的巧克力挺好。

我因为没有购物任务，便在店外等他们。同事们进了商店后，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南来北往的人们行色匆匆。我无聊地来回散步，东张西望，看街景、看行人、看广告、看对面商店的一个个橱窗。

我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是德国著名作家歌德的故居，心里想着应该抽空去参观一番，因为他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

就在这个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两个德国姑娘拿着大口塑料杯装的饮料走过我面前，一边用吸管吸着饮料一边议论什么。看她们的年龄好像两个大学生，似乎在说着一件高兴的事。

离我五六米远处的路边就有一个一米多高的深灰色圆形垃圾桶，直径有五六十公分，桶是金属的，桶上沿十多公分处有一个固定的盖子，盖子上面比较平，也很干净。

我看见两个德国姑娘走向垃圾桶，其中高个子女孩将饮料杯扔进了垃圾桶，矮个女孩轻轻地将大口塑料杯放到桶上面的平盖上，吸管还在上面插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有些纳闷，矮个女孩为什么不将饮料杯投进桶里呢？当时还刮着小风，我担心风把饮料杯刮下来，掉在桶外面，便想着是不是应该过去将其扔进垃圾桶中。

我在犹豫中未走过去，这时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穿着风衣的壮年老外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直奔垃圾桶。我想，这个两手空空的老外可能是要把饮料杯扔进桶中，岂不是省了我的事。因为此前我曾看到一个小朋友捡起地上的一张废广告宣传纸绕道过来扔进垃圾桶，我还是挺佩服德国人的环保意识，连小孩子都挺懂事。

我正想着，就看见这位老外走过去拿起放在桶沿上的塑料杯，摇晃了几下，并没有扔进桶里，而只是把吸管抽出来，扔进垃圾桶。我在想，这个老外是不是捡旧瓶子卖钱的，因为很多饮料瓶上面如果有退瓶的标志，任何人都是可以拿到商店退钱的。

我这么想着，但是令我不可思议的一件幕突然另外目瞪口呆。这个老外拿着饮料杯掀开盖子，只把杯盖扔进桶里，举杯到自己嘴边，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就像是自己刚买来的一杯饮料似的无拘无束。

咦？原来他不是拣废杯子的，因为他要是拣的话，还应该能从桶里拣出一些废瓶子。可是这个老外对桶里的废瓶子不屑一顾，而是拿着这个桶上的、姑娘刚刚喝了一半的饮料杯子边喝边走，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中的人群里，看不见了。

我感到这件事太奇怪了，久久挥之不去。不久，我的几位同事就从店里购物出来了，我向他们讲了这件事。同伴的猜测有好多种，谁也解释不清这件事发生的真实原因。

我们都知道德国是一个经济繁荣的国家，老百姓生活普遍也挺富裕，不应该有这种捡别人喝剩下饮料的穷人。我们从小就听过一位先进人物焦裕禄说过一句名言：“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刚才那个德国壮汉喝别人剩下的饮料，岂止是没味道，也太不讲卫生啦。

为了找到这个现象的准确答案，我和同事曲汝铎第二天傍晚悄悄地溜出宾馆，守候在我们住地附近的一个垃圾桶的不远处进行观察。尽管冷风嗖嗖，还落下几滴雨水。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发现了真相。我们在等了很长时间后，终于看到几个老外喝着杯装饮料路过垃圾桶时，有人将饮料杯扔进去，有人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

看着还没有路过的行人来拿盖子上的饮料，我赶紧跑过去拿起杯子晃了晃，放在桶沿的饮料杯中还有少半杯饮料，扔进桶里的都已经是空杯了。我们俩又执着地等了一会儿，终于过来一个穿着还算体面的老外走近垃圾桶，拿起桶沿的饮料杯，晃了一下，把杯盖和吸管掀掉扔进桶里的，旁若无人般举起杯喝了一大口，又啃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面包，津津有味地大吃大嚼起来。

后来我就此事问了当地的华人导游，他解释说，这是当地人们一种积德行善的做法和习惯，喝不完的饮料就应该放在垃圾桶的桶盖上，因为有些流浪汉比较穷，这些剩下的饮料还能发挥一点救助穷人的作用，这也是物尽其用、不浪费资源的观念使然。

这时我突然想起，在德国的法兰克福（包括在其他城市）及其他一些城市的繁华大街上，或在高楼大厦的路边，偶尔会看到个别穿着破破烂烂的乞讨者。他们见人路过就伸出手向过往行人要钱，有的人干脆席地而坐，面前摆个小铁罐或大口的玻璃杯子，低着头伸出举着杯子的手向过路的人们作揖乞讨。

在一座高楼的脚下，我看见一个德国大汉乞讨时还带着一条小狗。居然有人将钱投到罐里，有人投的是硬币，“叮铃铃”的悦耳声音响起来，还挺好听的，硬币在罐里打转时的视觉和听觉都很美妙。

这种美妙的声音也引发我的感想，养得起宠物狗的人居然还要以乞讨为生，也是一件咄咄怪事，实在不可思议。看来我们对他们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说风俗也好，说国情也罢，总之，是因为价值观不同而已。

由此可以看出，发达国家也不是人人富得流油，更不是共同富裕，社会上仍然有一些不富裕的人，甚至穷人，还有一些需要靠乞讨才能维持生计。

我在德国期间见到一些乞讨者或流浪者，但却没有见到类似于孤儿寡母类型的人，因为孤儿寡母有专门机构救济。我们国家在改革开放前日子过得不富裕，我偶尔见过乞讨者，只是一些孤儿寡母，或者说是一些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大多是家里遭难或遭灾才会出门乞讨的。现在基本见不到这类乞讨的人了。

我在德国看到的一些乞讨者或流浪者都是男性，且大多年龄比较大，其中有些人还显得身强力壮，或者是膀大腰圆，怎么看都不是面黄肌瘦、贫病交加或是外强中干的样子。

这些乞讨者或流浪者为什么不愿意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呢，他们即使失业了还会有社会救济，至少吃喝不愁吧。为什么他们甘愿将放下自尊，让斯文扫地，不劳而获以乞讨为生呢？不得而知。

我们在法兰克福市中心发现的一个乞讨者，就坐在高楼大厦底层的墙角，与周围的灯红酒绿不甚协调。我的同事曲汝铎在远远的地方用长镜头给他拍了几张照片，我在不远处盯了他近一个小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坐在地上老老实实乞讨，不像有精神疾病的样子。

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乞讨者是个“伪装者”，以乞讨作掩护，实际上在干其它的什么事情，或者是一位乞讨生活的体验者，就好似某些有艺术追求的演员，为了扮演一位乞讨者的角色需要，装作叫花子在路边乞讨……

我将这事告诉当地的华人导游，询问原因，导游摇了摇头，表示不会是为了演电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解释：在这样的国家里怎么样生活的人都有，不想工作的也大有人在，就是上街乞讨也无人干涉，但他们并不认为乞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只是生活方式不同而已。

在德国的一些城市里，我还看见一些人挎着手风琴，或揣着根黑管，在路边支起个小摊，就演奏起音乐来（见下面照片）。居然常常有路人走过去给他们几个小钱，算是报酬。我不知道这几个小钱够不够养活他们，但他们愿意这样做，就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关键是他们并不觉得这样做低人一等。对任何人来说，自食其力总是一件不应该指责的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