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1日，对王信伯的亲属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天下午，从上海和重庆来的王家十位亲属聚会荆州，他们是：王信伯的小儿子王文国与儿媳杨爱丽;王信伯的长孙王明华、次孙王明亮与孙媳常莉敏;王信伯的二外孙女刘忆嘉、三外孙女刘怡与外孙女婿梁建、四外孙女刘华与外孙女婿潘成彬。他们这次是专程来参观“沙市记忆1876-1949展示馆”(简称“沙市记忆”)。
 

与王家人在太晖观留影，左四为本文作者

 

当天下午，在荆州火车站接到王叔一行。我见天色还早，就带他们去游览荆州古城宾阳楼和太晖观。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王信伯曾拍摄过荆州古城和太晖观，留下一批十分珍贵的老照片。

 

太晖观建于明洪武年间，观内格局至今未变，尤其是太晖山上的祖师殿保存完好。1930年春，王信伯在完成沙市纱厂建设后，与该厂股东郑哲丞等人来太晖观游玩，并在山门前的会仙桥上留下一张合影。我把这些情况说给王叔听后，他说：那我们也在山门前留个影，这也是对家父的纪念。
 

与王家人在王信伯塑像前留影

 

第二天早上下起大雨。约在九点多钟，沙市中山公园的王早林主任开车来接我们去参观“沙市记忆”。我们来得早，展馆里没别的观众，冷清肃穆的气氛很合王家人追思长辈的心情。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王信伯来到沙市，他先后设计并主持了沙市纱厂、土城墙、公共体育场、中山公园、中山大马路(今中山路)、三民路(今解放路)、克成路(今新沙路)、便河西路、临江马路等一系列工程施工，为近代沙市城市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为纪念这位老前辈，在“沙市记忆”里集中布置了他当年在沙市工作与生活的老照片，还为他塑了一座全身雕像，这是我们这座城市向一位卓越建筑师的崇高致敬！

 

放置王信伯塑像的地方布置成他当年设计工作室情景，墙壁上挂满设计图和工作照，一个玻璃展柜里放着他的职业证、沙市商会函、他书写的《自传》等物的复制件。塑像比真人高大，他一手拿文本，一手拿图卷，目光深邃，昂首挺胸，一副赶往工地去的样子。塑像由知名雕塑家高添恺塑造，他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曾参加过中国国家妇女儿童博物馆、曲阜孔子博物馆等大型展馆的雕塑创作。我曾将塑像的照片发给王叔看过，他评价是很传神。如今看着栩栩如生的父亲塑像，我感到王叔的眼睛湿润了。他动情地对我说，感谢荆州人民还记得我父亲!

 

王明华拍完照后对我说：我从没听我父亲讲过爷爷当年在沙市搞建设的事，父亲经历过“文革”，可能是不敢讲。今天知道了爷爷的经历，心里很感动，我还要把家人都带来看。1987年秋，我去上海王家征集史料时，在上海的金山化工厂建设工地见过王文伟，他也是一名建筑工程师。那天，他特地从食堂多打了几个菜，还买来啤酒，边喝边讲他父亲在沙市的往事。那晚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心想如果王文伟还活着，这次带着儿孙来参观那该有多好。
 

王文国夫妇在父亲塑像前留影

 

在塑像的对面壁上，布置着十多张王信伯在沙市活动的照片，其中一张是抗战胜利后，王信伯带着夫人马渊如、女儿王文英、儿子王文伟和王文国，在返沪途中经停沙市时在中山公园大门前留影。王叔指着这张照片说：我母亲身上穿的这件貂皮大衣，至今还保存着。我当年去王家时见过马渊如老人，她那年应该是87岁。她出生于上海青浦的大户人家，在沙市与王信伯结婚，并在这里生下王文国。那天马老太太见到我，还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道醉虾。那天她穿着黑布对襟衣，梳着老式发髻，仍有一种大家闺秀的仪态。我对梁建讲了当年的印象，他说：有一年我去王文国舅舅家，老人家正在厨房炒菜，她孙女在客厅背英语单词，她听见孙女的读音有误，于是跑出来纠正孙女的发音。老人家那时都八十多岁了，你说她有多厉害。
 

长孙王明华在拍摄爷爷的史料

 

第三天上午，我带王家人冒雨游中山公园。中山公园自1933年始建，1935年建成，是民国时期湖北省三个同名公园中最大的一座。王信伯主持了这座公园的设计与施工，当年建的一批亭阁桥梁，保留至今的还有锄云阁、中正亭(今称解放亭)、春秋阁、卧虹桥和会仙桥。

 

刘华是学建筑的，对外公留下的作品看得格外仔细。在锄云阁，我对刘华说:阁的四根柱子下半部用钢筋混凝土现浇，上半部的木柱放在现浇柱上。沙市雨水多，白蚂蚁也多，如果不是采用这种结构，可能阁早就垮掉了。刘华说：我外公真是聪明，他这个设计符合实际，整体协调，又美观大方。

 

会仙桥原是三清观前的一座小石桥，清末民初时三清观逐渐荒废。建公园时，王信伯将原桥石块逐一编号拆除，而后又在园内复建，如此既保存了古物，又节省了投资。刘华听了介绍，连声称赞他外公那辈人有保护古文物意识，真是了不起。

 

前几年，公园修缮了中正亭，在亭旁立了一块说明牌，上有“王信伯工程师设计”的字样。王叔看后说：我上次来看过这个亭子，那时没有这块牌子，这次你们做了说明，可见公园的管理工作做得很仔细。
 

与王家人在王信伯像前留影

 

卧虹桥是一座不太起眼的小桥，但却是荆沙第一座钢筋混凝土现浇桥，经历近九十年的日晒雨淋，除了护栏有些破损外，其他都保存完好。我告诉刘华，有一次，我看见一辆满载碎石的卡车从桥上驶过，这座小桥居然丝毫无损。刘华说，外公建的桥质量真好，这种敬业精神值得我好好学习。我女儿是在国外学建筑的，我会带她来看看，要把外公的好品质传承下去。

 

中山纪念堂是公园内最大的一座建筑，也是荆沙第一座公共会堂，沙市沦陷时被日军炸毁。在纪念建园八十周年时，参照该堂原图修建了这座新堂。王叔指着殿堂说：当年我父母就是在中山纪念堂内举行的婚礼。王叔这次带来了几张当年婚庆照片，从中可见大堂里原有一个很大的舞台，这既可用来开会，又可用来放电影。

 

公园的南大门仍保存着以前风貌，只是当年由徐源泉题写的园名换成了董必武题写的。我指着梁枋上的“雅楚”和“怀沙”四个字说，这是民国沙市大书法家李宝常先生写的，“文革”时被毁，后来是根据王叔提供的一张老照片恢复的，王家人听了都连声称赞。其实，近十多年来，公园不仅是复建了被毁的镜漪亭、纳爽亭、市政亭，还新建了中山纪念堂、卷雪楼、逸仙桥等，还计划复建屈原居、武侯祠、涵荫草庐等被毁建筑，以全面恢复这座名园的历史风貌。相信王叔他们再来，又会有不少惊喜的发现。
 

刘华与舅舅王文国在会仙桥留影

 

当晚，王叔要我在中山路老天宝酒楼帮他订桌酒席，于是我点了“七星宴”等沙市名菜。开席时王叔举杯说：这栋楼原是一座银楼，是我父亲设计的。我父母的婚房在这里，我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八十多年过去，我还能和晚辈们在这里欢聚，我心里真是高兴。为此。我衷心感谢沙市，感谢荆州!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王叔对我说：小张你辛苦了，我们明天走，希望余生还能见到你。见王叔这样说，我便提醒他：昨天市城管委的鲍峰主任、市公园管理处的徐振明主任与您见面时，已经邀请您在纪念中山公园建园九十周年时再来荆州，我们后年就能再见。

 

王叔听了这番话，便开心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