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俊
 

沙市，这个地名是怎么来的，目前在文献中并无一个明确的说法。清光绪九年(1883年)，英国冒险家立德乐去四川途中路过沙市，后来他写了本《扁舟过三峡》，书中提出了一个猜想:“沙市的字面意义为‘沙的市场’，很可能说明此地的起源。也许在堤坝建立以前，这一带有无数堵塞河道的沙洲。在其中之一，出现了一个沙上的市场。目前这种市场只存在于冬天。用芦苇塔建，便于夏天洪水来时迁走，就像现在帆船停泊处附近突然冒出的市场一样”。
 

其实，立德乐的猜想是有些道理的。沙市这个地方古属云梦泽地，现处江汉平原西部边缘，受荆江河道变迁及泥砂淤积的影响，其地貌属河漫滩类型，大部分地方平坦低洼，一马平川，沙市就是在河漫砂滩上形成的城市。
 

观音甘露宝塔侧影
 

人缺啥就稀罕啥。沙市的河漫滩地缺山少冈，所以地势稍有隆起处古人就赋予一个响亮的地名，例如，北面有蛇入山、豫章冈，南边有过玉华山，中间还有过曾家岭和蜈蚣岭。看清乾隆年间绘制的沙市司图，似乎沙市境内也曾经是山岭起伏，有气象万千之势。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些山岭多已变成了平陆，没变的也多改变了用途。例如，曾经传为楚令尹孙叔敖埋两头蛇处的蛇入山现已成为一座小土包；曾经是三清观道教圣地的玉华山处现已建成了银行大楼；曾经是乱坟岗的曾家岭后成为沙市市电视台所在地；蜈蚣岭在上世纪搞备战备荒的年代，被修成了一个防空洞；豫章冈则成了民宅聚集区，但冈的东西走势依旧明晰，中部的地貌似乎依旧。豫章冈能够一直存在，应该说是因为冈上有一座章华寺的缘故，如果不是如此，恐怕此冈早就被挖掉填塘了。这就叫佛寺庄严，虽有劫难，却终究是岿然不动。
 

寺中经忏佛事活动（之一）
 

清代里人孔自来在《江陵志馀》记载：“豫章冈，在沙津北，豫章口、豫章台皆因以名。”这豫章冈称作冈，其实高不过数丈，长不过数里，大致呈东西走向，像一座大屏风插在沙市北郊。据考古的人说，那一线是沙市的高地，埋有不少的古墓。
 

元泰定二年（1325年），一个叫悟开的僧人看中了这个地方，于是上冈“结庐建寺”。据章华寺现存古寺碑记载，这个悟开法师是江陵人，俗姓黄，法号释无。他少小即出家，曾经云游四方，拜过多位高僧大德。修得满腹经纶归家后，一心想在故乡建寺弘法，于是便选中了豫章冈。
 

“燕山对古刹，代郡隐城楼。”出家人修行要远离红尘，深山藏古刹，才是最理想的礼佛与修行地。沙市向无大山高岭，这豫章冈才入了悟开的法眼。悟开上冈之初，搭的是一座草庐，草庐是难敌狂风暴雨的，但也一定是屡毁屡建，因为他心中有佛，佛光让这座古冈亮起一盏难灭的佛灯。
 

寺中经忏佛事活动（之二）
 

元泰定二年（1325年）应该是一个多事之秋。这一年，元泰定皇帝改革行政区划，将全国划分为十八个道，并下达了一系列的严苛政令，如不允许汉人收藏和携带兵器；禁止和尚与道士购买民间土地，以抑制僧院的过分富有，等等。可偏偏就在这一年，悟开在豫章冈“结庐建寺”，这或许是佛界对世俗暴政的一种抵抗，因为无奈的生民也是需要精神慰藉的。
 

豫章是古代一个区划的名称，最初使用是在汉高帝初年(约公元前202年)，是江西建制后的首个名称，即豫章郡。现在豫章早已不再作为正式区划名称，而专用于江西省会南昌的别称。南昌与沙市相距千里，豫章这个大名怎么会落在沙市的一座小山冈上，目前已无从稽考。其实也无需去查证，人们只要记住在元泰定年间，在那座小山冈上，一个叫悟开的法师点亮起一盏佛灯就行了。

 

（选自《章华寺的钟声》 摄影 江永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