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场中老伏波

 
作者  收藏   举报   发布时间:  2020-10-21 16:13
 
张 俊
 
 
真是光阴似箭,“还乡之旅——沙市籍六人画展”已经过去一年,想起那天画展开幕的情景,恍若就在昨日。
 
2019年的大年初一,天蓝云白,阳光灿烂,是大寒日后少有的一个好天气。那天下午,画展在荆州市图书馆开幕,前来参加开幕式的人挤满了大厅,原沙市市美术界的元老唐明松先生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郑强、刘布尔、刘子建、石鸣、陈运权和罗彬六位画家胸佩鲜花,明星一般地登场致谢。
 
2019年六人在《还乡之旅一一沙市籍六人画展》开幕式上

2019年六人在《还乡之旅一一沙市籍六人画展》开幕式上
 
我作为这次画展的策展人,见证了他们筹备这次画展的全过程。他们自筹资金、自己动手办这次画展,就是要向乡梓父老作一次汇报,向故乡呈上一瓣心香。因为他们在这里接受美术启蒙,这里有他们的亲人、恩师和画友,也维系着他们的乡愁与记忆。
 
故乡人以极高的热情关注了这次画展。每天来看画展的人都在千人以上;有个腿脚不便的市民不能前来看画,他就让家人在现场用手机拍给他看;还有个上夜班的女工,下班后顾不得休息,一大早就匆匆地赶来看画。此前该图书馆也曾经多次举办过名家书画展,但像这样的情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足见故乡人对他们是多么的感激与厚爱。
 
我是第一次在展厅里看他们的画。真是文如其人,画也如其人,看画时眼前会浮现他们熟悉的身影,耳边似乎能听见他们的解说声,其中凣张真的是好喜欢。
 
郑强展出的是《前行》和《天空下》两组系列画中的几幅作品。我印象深刻的是《天空下——弥漫》:浓重的雾霾铺天盖地,一个年轻的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雾中,她双手捂着嘴巴和鼻子,想要挡住毒空气的侵入。她明显地快要窒息了,美丽的大眼睛里只有惊恐和愤怒的光。“我们生存的环境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站在这张画前都会驻足沉思,反躬自省。
 
刘布尔展示的是《鱼系列》,有刁子鱼、桂花鱼、黄骨鱼、黑鱼、银针鱼等,真是琳琅满目,仿佛将人带进一个鲜鱼大市场,让人目不暇接。他那张《黑鱼图》真是画活了:三条活灵活现的黑鱼,两大一小,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就像一对小夫妻带着孩子在逛公园,悠闲怡然的神态给人一种温馨感。沙市人把黑鱼称作财鱼,寓意它能给人带来好运。刘布尔画的黑鱼真有吉祥感,有点杨柳青年画的味道。
 
刘子建展出的是《诡丽》《天衍》《焜耀》三个系列中的部分作品。《天衍─5》那张让我沉思:翻滚的黑云下隐约地露出青铜纹饰,下边是阡陌纵横的田野和荒废已久的城池,仿佛一座楚国的纪南城遗址正飘浮在长江之上,像一艘巨无霸的战舰驶向远方,让人感到辉煌的楚国其实并未走远。
 
石鸣是六位画家中唯一的女性,她展出的是《蝶梦蹁跹》和《女人与猫》两个系列中的几幅作品。那张《女人与猫─1》真是太美了:一个身披白纱的美女斜卧花丛,慵懒的神态宛若杨贵妃出浴,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斜睨着一只黑猫。这让我想起屈原笔下的山鬼,感到温柔驯服了凶顽,真是哪有长刀能断水。
 
陈运权展示的是一组花鸟画。他那幅《浴日图》看着就醉人:一只如双手捧起的鸟巢沐浴在阳光下,血色天空中,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小鸟朝着太阳飞去。它自由地飞舞,快乐地鸣叫,仿佛整个天空都是它的。
 
罗彬展出的是一组水墨人物图。他那幅《穆柯寨》真是让我忍俊不禁:女将穆桂英与杨宗保在厮杀时一见钟情,爱情的魅力让双方的银枪落地。调皮的穆桂英戏逗着木讷的杨宗保,仿佛听得见她那咯咯地欢笑声。
 
我想任何一个来参观画展的人都会如我一样,带着享受视觉盛宴后的满足感离开,并将这份美好的感觉长久地保持在记忆中。
 
沙市人重情义,讲礼性,更懂得感恩。明万历年在京城任工部侍郎的萧大宾告老还乡后,见沙市便河两岸的人往来不便,就牵头化缘在便河上建了座三孔石桥,以报答故乡的养育之恩。从这六位画家的身上,我看见了前辈乡贤遗风的传承,真是要为他们点赞。
 
 
人与人相交是有缘分的,有的人相处几十年不觉得亲近,而有的则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与这六位画家交往时就有这种感觉。
 
这六位中我最先认识的是刘子建。九年前的一个秋夜,我在翻阅一本《荆州文学》时,被一篇题为《风中的帆》的散文吸引了。作者是刘子建,他写的是篇忆旧长文,文中写他在沙市烈士陵园当临时美工,每天去画画的地方都得经过一排骨灰盒架,这让他心里发憷的那段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那年我刚出版了《荆州古城的背影》,这是本写荆沙历史的书,我心想他这种情怀的人是需要这样的书的,于是就寄了本给他。不久他也给我寄来几本他的书和画册,还附了封热情鼓励我的信,他说每次回沙市看到家乡面目全非,都会有种根被拔掉的感觉,而我的书让他重温了曾经的熟悉与亲近。后来与他交往多了,感到他是个性情中人,乐观、幽默、坦率,亲切如老大哥。
 
画家刘子建

画家刘子建
 
刘子建是深圳大学教授、中国新水墨画院副院长、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也是当代实验水墨的领军人物之一。他的实验水墨画我不大看得懂,那画面通常是云雾翻腾,特别是黑云中充斥着一股楚人的巫气,从中似乎可俯瞰一些似是而非的物象,有山川、河流、田野、古城、青铜器、丝绸、竹简等。那些东西仿佛都在静中裂变,又组合出无数新意象,意境浪漫神秘,雄奇瑰丽,叩击人心。刘子建是楚故都人,身上有楚人的血性,他从楚文化中寻找创作的灵感,在西方哲学和美学中寻求经验,不满足用传统笔墨具象地去表现,让水墨在纸上流动变幻,表现宏大深沉的东西,以此来叙述他对事物的认知感。我想他是在探寻一种中西绘画的共通语言,由此才形成了大象无形、大音稀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画境。
 
在那次画展布展时才认识刘布尔,这六人中只有他留在沙市,展览的具体事主要靠他一人张罗,那几天他忙得不亦乐乎。刘布尔是恢复高考后首批考上美院的,毕业后回到沙市,在市床单总厂任美工设计师。他是个性情散淡的人,不大喜欢搞设计就是想画画,当年一所艺术学院想调他去任教,但厂里死活不放人。后来厂子垮了,已到中年的刘布尔潇洒一笑,下海经商。他是高级美工设计师,先是搞装潢设计,后又办美术培训班,再后来去沙市中学当了几年美术老师,哪一行都做得风生水起。他人缘好又肯助人,有点像及时雨宋江,在荆州市美术界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画家刘布尔

画家刘布尔
 
刘布尔喜欢钓鱼,也知鱼性。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生活中的刘布尔就跟庄子一样,是个懂得鱼乐的人。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以超强的写实水彩技法,将各类鱼的形态表现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画的鱼色彩艳丽,透明鲜亮,有油画的立体感却不显厚重,具国画的水墨韵味而不单调,真是人见人爱。当年唐代大诗人杜甫旅居沙市时曾写有“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的诗句。现在荆州朱橘不大见到,但鱼一年四季不缺,有中国淡水鱼都之称,水产品远销国内外。刘布尔画鱼表现的是他对生活的观察,表达的是一种热爱家乡的情怀。现在水环境质量下降,鱼的品质受到影响,可他的鱼画得那样水灵,我感到这鱼也是他少时记忆中的鱼。他的鱼画是以小见大,不仅是彰显了家乡的富饶,还让人联想到古云梦泽的变迁,江汉平原的美丽,还有碧水蓝天的回归。
 
认识郑强是在那次画展的开幕式上,他那天代表六人讲了些答谢的话。我看过他的忆旧文章,感到他的人生路走得有点艰难。他初中毕业想继续读高中,但学校非让他下乡。他抱着把小提琴去了洪湖,在田间地头苦练,想将来凭一技之长寻一条好点的出路,可回城后却让他去沙市码头当了搬运工。沉重的劳动弄坏了他的手,琴拉不成了,他这才去改学画画,可那时他的年龄已有些偏大,又苦无老师指导,他就靠着悟性自学。命运愈是将他往深坑里推,他愈是喊叫着向上爬,还真是应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那句话,他后来考上了湖北艺术学院,还当上了湖北省美术院的中国画创作研究室主任,真是知识改变命运。
 
画家郑强

画家郑强
 
郑强现是深圳画院的专业画家、中国国家画院城市水墨研究院研究员,是当代画坛一位实力派画家。他的画被称作现代水墨,我想所谓的现代性无非是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他的画多取材于现实生活,内容接地气,能引起人们的广泛共鸣;二是在画法上借鉴西画技巧,对传统笔墨进行破局,展示个性化风格。郑强有过在社会底层生活的经历,熟悉普通人的情感,了解人们的基本诉求,他的创作始终关注社会现实问题,尤其注重表现人的生存困境状态、生态环境被破坏后的危机,企盼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在中国改革开放的现代化进程中,真希望像郑强这样的画家能多一些。
 
石鸣与刘子建是少时的画友,后来成了夫妻。那年与刘子建小聚时认识了石鸣,感到她是个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的人。刘子建曾送我一本他编的《纪念我们的父亲母亲》,从中了解到石鸣的父母都是教师,父亲因所谓的历史问题大半生受压抑,改革开放后才获平反,得过全国优秀班主任荣誉奖章。母亲早年参加革命工作,因受丈夫问题的牵连也是大半生不得志。在这个书香门第里石鸣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尤其是会绣花的母亲给了她最早的美术启蒙。石鸣下过乡,在工厂当过美工,后来考上湖北艺术学院,毕业后曾在江汉大学任教,再后来跟刘子建去了深圳,在深圳市福田区劳技教育中心任副教授。
 
画家石鸣

画家石鸣
 
或许是少时的那些沉重经历让石鸣对暴力深恶痛绝,对美好的人性回归充满了渴望,这一切表现在她的创作中就确立了以讴歌美丽女性为中心的抒情风格。看石鸣的画就不禁想起德拉克洛瓦的《自由神引导人民》,女人是画中的亮点,其他都为诠释女性的高贵、圣洁和美丽而设。石鸣是学印染专业的,曾经在贵州苗寨体验过生活。她擅长将蜡染的美感融入画中,营造物象朦胧、变幻飘逸、绚烂耀眼的氛围。画中又带有图案构成和装饰壁画的元素,且富于民间的美术趣味。她是研究过西画的,《装满风的天空》就有毕加索《格尔尼卡》画的风格。
 
那次画展后的一天,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家宴,陈运权就坐在我旁边。那天他穿件中式棉袄,围着条红围巾,瘦削的脸上留着一绺山羊胡须,举止斯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那天大家的谈兴很高,他则没怎么说话,感到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家住九十铺,父亲是个铁匠,家中子女多,生活贫困,可他从小就痴迷上画画。他是个深信勤能补拙的人,上中学时竟抄过二十多本书,读广州美术学院时又临摹过百余幅古画,几十年来更是笔不停挥,笔墨功夫真是了得。
 
画家陈运权

画家陈运权
 
陈运权现是湖北美术学院教授,曾任中国画系副主任,也是湖北省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他的作品得过第七届全国美展银奖,工笔人物画《苗家四美图》入藏中国美术馆,是当今画坛一位有影响力的花鸟画家。他喜欢宋画的境界,他画中的宁静、闲适、悠远的意境,让人看了就心生愉悦。他将细腻的情感寄寓在一花一叶、一鸟一猫中,以物表情,充满灵性,无言地启迪着人们的爱意,让自然界的和谐之美沁入人心。他喜欢西画的构图和色彩表现,更是独创了一种“陈氏经纬纹”技法,这一切娴熟地运用足以显示他想参透中国画,展示东方笔墨神韵的功夫。
 
在画展的开幕式上初识罗彬,他戴副眼镜,还戴顶鸭舌帽,举止儒雅,有学者风度。他家原住在新沙路,离三清观不远,家中姊妹兄弟十个,他自号老十。看他的忆旧文章,知他小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伙伴们在三清观里玩耍。也不知是不是道观里的殿宇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他曾在武汉水利电力大学建筑系任过教,还去恩施的大山里对土家族文化作过考察。曾听罗彬的少时伙伴舒涛说:罗彬是个书虫,心静得很,只要在别人家发现好书,不看到天黑不肯回家。他写的土家族文化考察专著曾经得过国家部委颁发的社科成果奖。果然,我们相识后不久他就告诉我说:他曾经去国家图书馆查阅过清代王百川写的《沙市志略》,他还向我打听民国沙市地图的绘制情况,可见他是个对传统文化情有独钟,也是学有心得的人,这些表现在他的绘画中自然就多了厚重的传统文化底蕴。
 
画家罗彬

画家罗彬
 
罗彬现是中南民族大学教授、曾任美院院长 ,也是湖北省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作品曾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罗彬作画擅长从传统文化中撷取素材,他画的折子戏片段、傩面土风场景等,古拙质朴,简约灵动,鬼神之气盎然,称得上是古装戏剧和古典名著精华的普及再现。我初看他的画,以为他是学的关良,其实他的笔墨更加率性,也更有当代水墨的韵味。他是画大写意画的,但画中却不乏工笔画的精细,哪怕就那么一丁点,也堪称画龙点睛之笔。他勾勒线条更像是在写书法,点横撇捺随兴落笔,谨慎求神似中挥洒自如。着色浅淡单薄,实则肌理十足,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民风民俗妙趣令人玩味。
 
那次画展结束之后,我们七个人建了个微信聊天群。交流多了,也就更深地了解了他们,我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几年前,曾经见过一张题为《市民精神》的旧剪报,从行文的提法上判断,可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沙市市政整理委员会推行《新沙市建设计划》时的产物。全文是:
 
“好市民就是励志的市民。他具有冷静的头脑,丰富的判断力;他有火一样的心,他有钢一样的骨骼;他有生产的技能,他有顾全公共福利的美德;他是新沙市的创造者,他是民族的中坚。”
 
刘子建的《天蚕》(横看)

刘子建的《天蚕》(横看)
 
纵观沙市的城市发展史,深感这种市民精神从未因时代的变迁消失过,它在一代又一代的沙市人中悄然地传承,如今在这六位画家身上依然可见这种文脉的风气。
 
刘布尔的《老年的喜头》

刘布尔的《老年的喜头》
 
曾经指导过他们学画的李定民先生在回忆自己少年学画经历时说:他最初对绘画发生兴趣,是受到他家老宅院里雕梁画栋和彩绘壁画的诱惑,其实这六位画家也有着与他们的老师相似的经历。他们的父母中没有一个会画画,但幸运的是他们出生在沙市。沙市是座历史悠久,风景秀美的临江之城,直到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沙市老城区还保持着二十九条老街和七十二条古巷的格局。他们都是在老城区里长大的孩子,上学得穿街走巷,放学会去沙市码头、万寿古塔、中山公园等处玩耍。正是那些老宅大院、青石板路、古塔寺观和密集商铺等形成的文化氛围,无声地唤醒了他们的天赋美感,使他们在少年时就喜欢涂鸦自乐,有了长大了要当个画家的朦胧志向。人的天赋美感是种奇特的情感,一旦被唤醒就犹如破土而出的春笋,无论有什么样的风雨它都会长大。 
 
他们在青少年时碰上了“文革”乱世,那时“读书无用论”盛行,许多与他们同龄的人都在无所事事地混日子,可是他们偏偏就热爱上了美术,又遇到了熊英才、李定民、金家齐、黄发榜、唐明松、毛成贵等良师。在老师们的引导下,他们进学生美术组、入市群艺馆和文化宫,不错过任何一个学画的机会,自觉地磨练绘画基本功。人不能选择所处的时代,但却可以选择改变自己,以趋利避害,求存图强。他们正是有了这种自我救赎式的改变,才没有浪费大好时光,在“文革”结束,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都先后以较高的专业成绩考上了美术院校,扎实地走好了人生的第一步。
 
郑强的《天空下一一弥漫》

郑强的《天空下一一弥漫》
 
昙华林与沙市学子有缘,民国初期,沙市基督教圣公会会长桂美鹏办美鹏新式学堂(今沙市新沙路小学),发现了好苗子就送到昙华林下的武昌文化学院深造。恢复高考时,他们六人中有五人都考入昙华林下的湖北艺术学院。他们来这里的路并不顺利,当年郑强只有初中文化底子;首次招生时刘子建因家庭出身问题连报考资格都没有;石鸣高考时已是招生的第五个年头,面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局面,等等。他们面对困局最终奋力一搏,都迈进了大学的门坎。在大学他们接受了系统的美术教育,吸取了当代西方美术思想,更重要的是受到一批当代绘画大师的影响。蒋兆和、叶浅予、关山月、黎雄才、吴冠中、刘文西等常到湖美来讲学,大师们对美术事业的情怀和高超的绘画技巧都深刻地影响了他们;他们也利用假期去浙江美院等处游学,访师问道,游历河山,在社会与艺术实践中锤炼自己。他们在视野开阔后自觉地调整人生定位,都坚定地走上了终生从艺之路。
 
石鸣的《溢彩》

石鸣的《溢彩》
 
沙市自晚清开埠后,来自全国十三省(市)的人在这里经商;沙市码头通江达海,不少沙市人也沿江走出去,在上海南京路附近就有条沙市街。不安于现状,到外边学新东西,谋求更适合自己发展的空间,待有了功业再回报故乡,是融入沙市人骨血的禀赋。民国时的沙市文化人李宝常、聂邵抚等即是如此。这六位画家中除刘布尔因故留在沙市外,其余五位分别去了武汉和深圳,成为改革开放后走出去的新一代沙市人。他们都在美术教育岗位上辛勤工作数十年,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在报答故乡。
 
陈运权的《日暮秋风》

陈运权的《日暮秋风》
 
沙市人历来有追新求奇的习性,民国时沙市中山大马路上的中西合璧式建筑就是前辈创新营造法式的典范。或许就是这种文化习性的传承,使他们在创作中注重在传承中求新意,在创新中求特色,不落前人窠臼,不断推陈出新,因此获得了一批令人瞩目的成果:2018年“郑强现代水墨艺术展”在德国伦堡市举行、2018年刘布尔的《鱼之韵》参加意大利乌尔比诺国际水彩画展、1997年刘子建的《无法重复的漂浮》参加美国古根海姆艺术博物馆主办的“中华五千年文明艺术大展”、2010年石鸣的《像白云一样的花香》参加“纪念世界妇女节100周年·中国女性艺术大展”、2004年陈运权的《苗家四美图》入选“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2018年罗彬的《入戏》水墨人物画个展在武汉美术馆举办等。他们以绘画的新技法、新风格、新画境,进入到“标新立异二月花”的新天地。
 
罗彬的《乡人傩系列之一》

罗彬的《乡人傩系列之一》
 
如今拿画笔的人成千上万,做过画家梦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但能够功成名就的人却寥若晨星。或许人成功与失败的根本原因应归于一种精神的有无,否则为什么要说“功夫在诗外”?
 
 
北宋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初,诗人、书法家黄庭坚从戎州到沙市时接到朝廷让他出任吏部员外郎的诏书。此时的黄庭坚大病初愈,遂辞谢不受。在沙市等待新任命期间,他常去江边的荆江亭游玩,并写下《荆江亭即事》十首,其中第一首的第一句是“翰墨场中老伏波”,意思是汉朝名将马援封伏波将军时年六十二岁,还能骑马顾盼,以示可用。黄庭坚在诗中以马援自比,表明自己此生虽然命运多舛,但远大的志向却从未消失。我读到这句时就想起这六位画家,总觉得在他们的身上有黄庭坚的影子。
 
六画家的新画册

六画家的新画册
 
他们如今都已过花甲之年,既无子女的拖累,又无职场的纷扰,人生进入到一个安静期。此时作画不为稻粱谋,他们尽可以自由地去画心中想画的画了。他们在画坛耕耘了大半生,各方面的丰富积累和多年的经验使他们能厚积薄发,并有可能登上更高的艺术奇峰,以不负少年青云之志。“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人说诗酒要趁年华,其实胸有成竹地作画也得趁年华。深信他们在人生的黄金期,会“老夫聊发少年狂”,走进一个硕果累累的金色秋天。
 
继去年的还乡之旅画展之后,他们还要去湖北美术学院办一次画展,今年是湖美的百年华诞,他们要用画展为母校庆生,表达赤子的深情。再之后他们还要去深圳画院展览馆展一次,意在与更多的同行进行艺术交流。他们在两年内办三次画展,这既是他们的感恩之举,也是他们才华的展示。他们付出了心血,我相信也必能得到回报。我祝福他们。
 
2020年2月11日写于荆州
(本文系《楚韵之魂》画册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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