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崇文街的文脉
图/文 张俊
早上,从新沙路去江边,见崇文街西段、桂香街、逢春坊一带都变成了一堆瓦砾,废墟中只有两棵高大的泡桐树在寒风中摇晃。
沙市崇文街口的泡桐树
沙市雨季长,又有白蚂蚁,老屋多木质结构,且灌斗墙欠硬度,这一大片明清与民国时遗留的老街坊早已破败不堪,住在那里的居民更是怨声载道,因而改造这一片区实属必然。
但老街坊拆除后只难得说清的事,但也许与以下几个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两种重建的路径:一种简单点,用推土机一推,再起高楼,风光无限,但这样就把老城的根拔掉了,使乡愁与记忆成为纸上谈兵的事;另一种麻烦点,就是要摸清崇文街的文脉,留住老街的肌理与典型建筑符号,使其重新焕发神采。
崇文街的清代建筑
崇文街东起觉楼街,西至新沙路大湾处,全长不到六百米。这条街原名叫丝线街,清《沙市志略》记载:“青石街北,地多业丝枲(麻)者”。也就是说这条街上做丝麻生意的作坊多、店铺多,这条街因此得名。此外,沙市自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开埠后,从日本进口的丝绸和英国进口的绒呢也多在这里销售,来这里打货的商人犹如过江之鲫。看过一张晚清的丝线街老照片,街道青石幽幽,两侧屋宇宽阔,门楣的红灯笼点点成线,车水马龙,商气鼎然,人气很是旺盛。
丝线街改叫崇文街那是在清代的事。清嘉庆二年(1797年),在丝线街口与文庙巷交汇处建了座文昌宫,沙市人寓意崇尚文化才改叫现名。
待拆的崇文街106号
崇文街北边连着的武宣巷,以裴、刘两姓族人居多,曾名裴刘巷,后因明代乡宦刘大武在巷内建五显庙,而以谐音转叫成武宣巷。历史上沙市“十三帮”商人较大一支的“黄州帮”商人将会馆建在了这里。现这条巷子上当年的青石板路依旧,用条石压底砌就的高墙仍巍然矗立着。
那个刘大武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爷爷刘永宁是个丝绸小贩,一天在沙市通济桥拾得三百两金子,在原地等了三天终将金子还给了失主。后失主要将金子分一半给刘永宁,刘说什么都不要。那失主便在三清观建醮为刘家祈福,后来刘大武就中了嘉靖戊戍进士,官至成都府副使,在青石街上还为他立了座金榜题名坊。这刘永宁行善泽被后世,那刘大武也学他爷爷行善建了五显庙,想必也是为造福乡里。
老屋的通道
从武宣巷沿崇文街往东走数百米,再向左拐有条富阳巷,巷子尽头有座普仰寺。这寺始建于宋绍兴中,在清光绪六年重修,现寺院的梁柱、基石、檐脊、布瓦等基本完好。
该寺中有一古井,在清雍正丙午、丁未两年,市中温疫大作,百医束手无策,而病人来寺中汲饮此水便愈,“数月之间,远近相传,扶老携幼,若饮琼液,全活多人”。这口古井现还完整保留着,且长年溢满清水。
普仰寺的前殿
在该寺发生过一件奇事,清康熙年湖南考生李拔进京赶考落弟,返程路过荆州城时病倒。贫病交加的他有天由力士托梦,让他去沙市普仰寺求助。后他在寺中得到住持悉心照料,并得盘缠资助归家。第二年李拔再考高中,后任荆巡道。为了感恩,李拔专程到普仰寺赠金还愿,并撰《羁普仰寺病起诗》刻石立于寺中。
崇文街的民国建筑
普仰寺后殿为观音阁,内供铜铸鎏金千手观音,该像由万民捐资铸造,公安三袁之一的袁中道在《募铸沙市观音门阁丈六金身疏》中记载过此事。
民国年间,在崇文街中还有一座叫鄂西大舞台的剧院。南来北往的戏班子想在江汉平原唱红,也多从这里开始登台献艺。在电影开始流行时,这里还是沙市最早的影院之一,放映《火烧红莲寺》《梅花落》《千里送京娘》《珍珠塔》《关东大侠》等影片时,这条街热闹得就跟过节一样。如今剧院早已不在,但大门口那棵大泡桐树还在,风中作响的树叶日夜讲述着千年老街的故事。
武宣巷口
在崇文街的东段还有座大院子,在晚清时曾是“十三帮”商人之一,即安徽帮的会馆,名字叫新安书院,是一处既供商人们聚会,又供他们的子女读书之所。在民国初期,沙市富商邓心田在这里开办了电灯公司,沙市用电的历史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拆这座院子时,从一堆破烂里翻出一块老匾牌,上有“斯文在兹”四个大字,一看题写人落款,居然是晚清朝廷重臣李鸿章。现在这块匾还保存在荆州市博物馆,成了镇馆之宝。
与崇文街西头相接的桂香街原名孝廉街,很奇怪的是这里住的大多是“举贤书者”,桂花飘香,书声朗朗,文气如祥云笼之不散,出了不少读书做官的人。
被拆除的崇文街西头
俱往矣,时代总在向前,生活总在变化,当然崇文街坊也在不断改变着容颜。但不管怎样变迁,还真希望在重新改造后的崇文街上看到武显庙的香火,听见普仰寺的木鱼声,看到黄州会馆的庙会,闻听鄂西大舞台的叫好声。还有那卖楚绣、荆缎、金漆盆盘、荆庄大布的一家家小店,人来车往如流,市声彻夜不息……
古代尚文的沙市人改这条街的名字是寄希望城市的文脉永在这里延续;今天的沙市人重新改造这片老街坊时,想必也绝不会因为好利而断了这里的文气的。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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